苔藓集

1

那座山被耗竭，幸存者相互残害……即便如此，恬睡吧，牧羊人。睡在何处无关紧要。我终将找到你。我的恬睡将可与你的媲美。在那明媚的山披上，我们的羊群啃着青草。在那陡起的山坡上，我们的羊群啃着青草。

2

外表，河床没入大地，停尸场遍布其上。岩石光秃，没有叶子，是绽裂的苍天的姐妹。事端先于预言，鸟儿彼此袭击。内部，大地之下，我的双手搓碎了尚未形成的颜色。

3

我看见的，我不能言说，这令我恐慌。我言说的，我不能领会，这令我神魂离舍。不要令我离魂呀。难道我所有的夜晚还不足以消解这灼光？这面影一闪，厉色慑人，它被眩目而皓白的空气所锻打！

4

那一簇簇稻子拒绝我捆扎。在这无穷而化一的不谐之音中，每一支稻穗、每一滴鲜血，都说着各自的语言、行着各自的路。这火炬照亮了深渊，也封死了深渊，其自身便是深渊。

5

沉醉中，你颠倒了耕犁，把犁铧当作星星，而大地亦认为你有理。现在草长高了，我已不知我是否在行走，我亦不知我是否还活着。暗下去的灯是否变轻？

6

石头之野铺展在眼前，一望无际，犹如这幸福，束缚起你我，却与你我毫不相像，令人难以承受。我属于你，你理解我，这热情令我们目盲……黑夜等待着我们，将我们充盈。它的等待必须被再次辜负，它才是黑夜。

7

当行走变得难以为继，碎裂的是脚而非道路。你被愚弄了。光简洁明了、山岳临近。如果阴差阳错，我在今夜轻叩你的门扉，不要打开。暂且不要打开。你不在的面影是我唯一的阴暗。

8

攀爬你、攀爬了你——当光不再依赖字词支撑、当光崩塌滚落——再次攀爬着你。另一座山峰、另一道矿脉。

从此我的恐惧长大成人。那座山感到需要我，需要我的深壑、我的束缚、我的步履。

9

守在海岬。不走下去、不再沉默。既无激情亦不占有。一切的来、一切的往，尽收眼底，都在这狭窄的空间，而这已足够。守在我无法踏足的海岬上。但是，一直以来，我便从那儿俯瞰。为之吸引。幸福。坚不可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