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歌是终


你将会明白在那地区我一度战战兢兢地越过,
夜伴随秘密的声响激动着,丛林之黑暗,
而我跟着卡车匍匐进入那奇妙的宇宙——
黑色的亚洲,黑暗的森林,神圣的灰烬,
我的青春颤抖如蝇之翅翼
在不安的国都到处奔冲。
车轮顿时停止,不相识的人陆续爬了下来,
而我,一个外国人,在那里,在丛林的孤寂中,
在那里,在那搁浅于黑夜的卡车中,被放逐,
二十岁,卷缩于自己的语言之中,等待死亡。

突然间鼓声响起,火炬闪耀,骚动开始,
那些被我确认为刽子手的人
正在跳舞,在丛林高耸的黑暗底下
娱悦一位迷路于那遥远地区的旅人。
如此,当这么多恶兆正指向我生命的尽头时,
高大的鼓,饰花的编发,闪光的足踝,
舞跃者,微笑并且为一名外国人歌唱。
我告诉你这个故事,亲爱的,因为教训,
人类的教训,透过它奇异的伪装发出光芒,
那儿黎明的原则在我心中植根——
那儿我悟出人类皆兄弟的道理。
那是在越南,一九二八年的越南。
四十年之后,要命的瓦斯落于
我同伴的音乐上,炙烤双腿和音乐,
燃烧荒野上仪礼的寂静,
摧残爱情并且破坏孩童的和平。
「打倒野蛮的入侵者!」鼓声响起,将
微小的国家聚合成一股抵抗的结。
亲爱的,我告诉你这些海上与白日的际遇,
我船歌里的月亮在水中打盹。
我对称的系统如此安排了它,
跟着海上春天刺人的初吻。
我告诉你:带着你眼睛的影像旅行这世界,
我心中的玫瑰建立了自己芬芳的国度!
我说我同时给你恶棍与英雄的记忆,
世界上所有的雷鸣都在我的吻下隆隆作响,
船只就这样在我的船歌里笔直前进。
但这些是耻辱的日子,我们的;远处人类的血
再度在海中翻滚,波浪玷污我们,月亮蒙上污名。
这些遥远的苦痛是我们的苦痛
而为受压迫者抗争是我本性中执着的气质。
或许这场战争也将结束,像其他许多分隔我们的战争,
任我们死亡,杀害我们同时也杀害屠杀者,
但这时代的羞辱将它燃烧的手指置于我们面前。
谁能将隐藏于天真血液之中的残酷抹掉?
亲爱的,在宽广的海岸沿线,
从一枚花瓣到另一枚,大地交出它的芳香,
而如今春天的勋章宣告着
我们的永恒,不因其短暂而减少痛苦。
如果船不曾手指无硬茧地回到港口,
如果船歌在雷鸣的海上循着它的航道,
如果你黄金的腰在我手中美妙地转旋,
在这儿让我们屈服于海的回归,我们的命运,
并且就此顺从它暴烈的脾气。
谁能收听潮涌和浪群的根本秘密——
那接二连三用太阳,而后用哭泣充满我们的秘密?
叶子在最后一次发枝时俯身向大地
并且墬入黄色的空气中作为降临的证据。
人类转向机械论,令一切变得可憎:
他的艺术品,他的铅笔,他渴望的铁丝雕像,
他那为曲解闪电而写成的书;
商业交易是由稻田泥泞中的血污做成的,
在众多人的希望之中唯独一具模糊的骸骨残留:
在天空,世纪末正偿付它所亏欠我们的,
而当他们到达月球并且把金质的工具丢到那里,
我们从不知道——迟缓懵懂的孩童——
被发现的究竟是新的行星或者新的死亡形式?
对我和你而言,我们顺从,我们共享希望和冬天;
而我们受了创伤——不仅被致命的敌人
并且被致命的朋友(那似乎更令人难堪),
然而面包不见得变得更味美,我的书也是一样:
我们活着,补足痛苦所需要的统计表,
我们继续去爱爱情,用我们愚钝的方法
我们埋葬说谎者并且活在诚实的人当中。
亲爱的,夜来了,奔驰过整个世界。
亲爱的,夜抹去海的痕迹,船倾斜,歇息。
亲爱的,夜燃起了它群星的机构。
妇人清醒地滑行,走近正在睡眠的男子,
在梦中这两人走下了那导向哭泣的河流
并且在黑暗的动物以及负载阴影的火车群中再度成长
直到他们成为夜中苍白的石头。
是折断阴郁玫瑰的时候了,亲爱的,
关闭星辰,把灰烬埋入地底:
并且,在光升起时,和那些醒来和继续寻梦
的人一同醒来,抵达那没有其他岸的海的另一岸。


作者
菲利普·拉金

译者
陈黎张芬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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