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1）

地区医院

处方单上出现

我沿袭了两了字的姓名

眼泪复苏并发芽

这一刻忽然明白

五十岁的姐姐

与我血脉相连的姐姐

已步入多病的年龄

（2）

姐姐

我出生时你已十六

会用一双巧手

变出我槐花的衣衫挽结的纽扣儿和

四季的布鞋

还有我从胎发留起的小辫儿

数着吃不饱的日子

你一辫就是八年

直到你出嫁

那带着的我的日日夜夜

（3）

有一次你怀着歉疚说

你不会走路时我想踢毽子

就让你靠墙站着

我的贪玩

你的湿裤子

我怕娘打我

先打哭了你

（4）

姐姐

我怎能怨你

两只草篮

擓走了你的童年和少年

不识字的姐姐

把识字的机会

留给了弟弟妹妹

你把该玩的时光

让给了薅草喂羊领孩子做家务

好腾出娘这个整劳力挣口粮

你会为一只勒死羊圈的羊羔

哭歪了嘴儿

三个弟弟一个妹妹

是你少年的烦恼和乐趣

（5）

姐姐

为了去市里看病

你脱下沾满泥土的布鞋

买了双人造革凉鞋

硌脚地走在水泥路上

你泥土里巴结了大半生

像卸了夹板的老牛

终于可以在地头歇一歇

喘口热气

（6）

你习惯下地割草的手

已割不掉

一头过早全白的头发

姐姐

你照片上乌黑的长发哪里去了

风吹日晒的老年斑

遮盖了三十年前鲜嫩的皮肤

我们几个都能在屋沿下避雨防晒

你却不能

为什么只有疾病

才能让你歇一会儿

（7）

我们来自一个母腹

我们来自同一所血肉的房子

只不过你住时是新房

我住时已成怀旧的老屋

我是父母最小的孩子

我是你最大的女儿

姐姐

（8）

你从不抱怨什么

你过早的衰老

是我的不孝

我劳累的农民姐姐

我总是逃避一晌晌劳作

不能去地里替一替你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