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录

一

来得颇有些时日了，秋之潮汐，

一小时后福波斯就要上床休息，

树木色彩纷呈，却无丝毫傲慢，

树梢处有一抹太阳金⻩色的瑰丽。

树木的叶子与果实宛若画中景，

绿红⻩三色织成斑斓彩绘，

胜景宜人，我心深深沉醉。

二

我不知该作何希望，但我看，

如果地上已然如此令人沉醉，

高居上界者又该是何等不凡?

其作品便已展示其力与美。

他无疑慈善、睿智、荣耀、轻盈，

使得人间世界如此色彩纷呈:

是天堂而非凡间，没有黑夜与严冬。

三

随后我举目看那威武森然的橡树，

乌云仿佛在渴盼它那摇曳的树梢;

打襁褓中算起你该经历了多少年度?

我更仰慕你的年轮，不只是力与高。

自出生以来你该度过了一百个冬天?

打你破壳而出，抑或会有千年?

那也不值一提，永恒不会看一眼。

四

之后我凝视着光芒四射的太阳，

其光束被树叶遮挡成片片树荫。

我看得越久，越是惊异又迷茫，

竟轻声说出，谁的荣耀可堪比您?

您乃世界的灵魂，宇宙的眼睛，

难怪，颇有些人视您为神灵:

我若所知不多，也会作此反应。

五

您仿佛新郎从新房中箭步冲出，

像强健的男人，乐于加入跑步比赛，

早晨满面笑靥与羞赧和您打招呼，

大地在您的脸庞留下关注的一瞥。

您用自己的心把⻦儿、动物和昆虫，

借助于植物，从死亡和沉寂中唤醒，

在大自然丰产的黝黑子宫中潜行。

六

您迅捷短促的年度及每日行程，

您每日笔直、年度曲折的行进线路，

您灼人的威力和令人愉悦的热情，

此处的芸芸众生皆有认知与感触。

您来则成就白昼、去便带来黑夜，

一年四季无不把您的能量来借:

众生灵欢迎您，满怀秀美和愉悦。

七

您的荣耀丰饶，常人之目

焉能承受您那绚丽的光芒?

您精美的宝座居于遥遥高处，

俗世的模子岂可与之相仿。

您的创造者该是何等的荣光?

他赐予您晶莹四射的光芒，

那众生之主必将永受敬仰。

八

独自寂寥，渺无人迹、阒无人声，

我徜徉在无路可循的小径，

卑微的眼睛仰视着雄伟的天空，

一边唱着歌:这会让缪斯吃惊。

伟大的造物主，我不禁称赞，

您无比慷慨地装饰了大自然，

然而，啊，我又是多么的愚顽!

九

我随后听到草蜢正歌声⻜扬，

一袭黑衣的蟋蟀在之伴唱，

它们同曲调、趴在同一根草上，

似乎为其小小的艺术而自豪。

是弱小者可怜无助，才高⻔大嗓?

它们从同类觅到造物主的颂扬:

我虽缄默，歌声不能更加嘹亮?

十

当人们立足现时回首往昔光景，

在想象之中追忆远去的先人，

陈年往事似乎永无止境地发生，

并追回早已逃遁的岁月与时辰。

沉于玄想的人因此苍老得更快，

远甚于玛士撒拉，或其先代:

他们的人与事还常在他脑中徘徊。

十一

有时他仿佛身处美丽的伊甸乐园，

看着荣耀的亚当在此当家作主，

幻想着美味的苹果荡漾于树丛间，

把自己的主宰者变成赤裸的奴仆。

从那里，他像异教徒一样被驱除，

为得到面包他交换了汗水和痛苦:

这同样是对他堕落的同胞的惩处。

十二

我们的女先祖坐在某幽僻的地方，

怀抱着刚出生、血迹未干的该隐，

哭泣的小精灵不时注视她的脸庞，

抱怨他未定的运气和悲苦的命运;

他的母亲叹口气，当想起伊甸乐土，

以及她如何了睿智而失去幸福，

相信他曾是、且仍是撒谎之始祖。

十三

该隐和亚伯来此向上帝献祭，

用幼畜和土地上结出来的果实。

上帝从空中落向亚伯的祭礼，

却无迹象出现于该隐的祭祀;

他阴沉着脸走开，怀恨在心中。

想法多多欲结束兄弟的性命，

希望自己的未来能借此提升。

十四

亚伯继续牧羊，心里纯真无邪，

他的兄弟过来，随后同⻔相残，

于是处女地饮了第一滴鲜血，

但之后却时常为血腥而腻烦;

这暴徒想法恐怖，表情可怕阴沉，

想着不能放过⻅到的每个人，

虽然他迄今在世上还只有亲人。

十五

他不去想自己在审判台上的表情:

面如死灰，心里充满了恐惧。

没哪个罪犯会双手欢迎战争，

当绝望与生的希望纠缠不已。

怀着沉重的愧疚和深刻的悲怆，

他去了挪得，远在那里流浪，

还修了城墻，以免被敌人所伤。

十六

谁不常常怀想先辈生活的年代，

对子孙的繁衍他们又作何感慨。

智者在繁星点点的高空下观测，

其戒规竟然成为后世的法律，

亚当看到后代时唉声叹气直摇头，

(他们和他身着同样的黑色罪服)

他们虽然自称清白，却难逃惩处。

十七

我们拿人生比作日子的⻓度，

我们是否还只是上路了十天?

人生短暂，我们仍压缩了旅途，

在世时我们的经历实在寒酸;

吃、喝、睡，以及无谓地作乐，

浑然不觉漫漫⻓夜的不请自到，

把空虚的欢愉交给恒久的逃脱。

十八

当我注视着全盛时期的众天体，

地球尽管古老，依然身披绿装，

石头和树木浑然不觉岁月更替，

其表面不⻅苍老和皱折的迹象;

若冬天到来，绿色便会消褪，

春回大地，绿色则更现生机;

人却衰老，在被安置的地方休憩。

十九

其出生比所有的生灵都要高贵，

却由于本性与习俗而备受咒骂，

哇哇落地，悲伤和关切中便会

遭遇扑面而来的遗弃与挞伐:

⻘春、力量和智慧不再奔涌，

名声也不会保持得多么⻓久，

而是默默无闻直至生命的尽头。

二十

我是否要夸赞天体、树木和地球

因为其美与力量更能持续久⻓，

我该希望成其一员、或索性不出丑，

因为它们远比人类体大而强壮?

不，它们会黯淡、消褪、腐朽，

一俟回归原态，它们便悄无声息，

而人之意义在于永恒的不朽。

二十一

我依偎着秀丽的河边威严的榆树，

享受着清新凉爽的树荫的庇护，

潺潺的溪流竟征服了河中的岩石;

庄严的快乐洋溢在这幽僻之处。

我曾经深深热爱着这树木的阴凉，

此时河流会超越树木而后来居上，

我愿栖居于此，若能永享阳光。

二十二

我凝视着这悄无声息的流水，

它终将抵达心儿向往的海洋，

我看到，弯曲和障碍都难以

阻挡水流，而只会增其力量:

啊快活的溪流，我说，你奔腾

不息，向着你心爱的地方，

岩石和险滩都不能把你阻挡。

二十三

一已之力岂能让你径直前行，

千百条小溪汇于你清澈的波涛，

和你手挽手肩并肩一起向前冲

直到海王府，在那里拥抱问好:

你乃真的象征(众品行中它最突出)，

啊，我能否率众小溪去那儿休整，

好赶往那宽阔的殿堂并永享祝福。

二十四

⻥儿你居住在这液体的区域，

一年四季，拥有自己的居所。

你知道该去咸水区还是淡水区，

该去哪个海岸游览，若尚未去过。

在湖和塘里，你留下成群的⻥苗，

此乃自然之天性，你却不知晓，

你的水族伙计亦不知你的好运道。

二十五

贪玩的⻥儿跳出水面呼吸空气，

然后径直潜回家爽清澈的水底，

随即赶赴海王晶莹剔透的宫殿，

看那些大佬们忙活些什么交易:

他们在广阔的绿色领地里寻觅，

捕获的猎物投降前不住地战栗;

它的矛是鳞片，盾是张开的鳍。

二十六

正当我天⻢行空自在地想象，

千头万绪在脑海里嗡嗡作响，

嗓音甜美的夜莺住在我的上方，

歌声曲调舒缓、婉转而悠扬，

给我惊奇，喜悦，让我如痴如狂，

我自知听力远比视力更强，

多希望⻓出翅膀伴它翱翔。

二十七

啊快乐的⻦儿，我说，别怕陷阱，

巢穴里既无华美服装也无钱财，

既不悲伤，也不必痛苦地企图

谋取利益，或竭力避免伤害。

你服装不磨损、⻝物随处在，

你卧有树枝，渴则饮清泉，

不考虑过往，亦不惧未来。

二十八

你用歌声来迎接黎明的曙光，

为振翅欲⻜的同类定下曲调，

使其每一位皆可调弦定音，

旧歌悠扬之际又谱新曲的美妙:

它们的⻘春消磨于炎炎盛夏，

然后伴随你进入更好的地域，

以便⻜翔的歌者逃避冬的可怕。

二十九

充其量，人只是羸弱虚荣的生物，

他知识上贫乏，力量又单薄，

受制于悲伤、失落、疾病和痛楚，

每次⻛暴都使其更加身心贫弱，

这其中的一些从不曾让他喘息，

而没日没夜，内外交困，他烦恼于

对手、朋友和走得最近的亲戚。

三十

然而有罪的人，羸弱而虚荣，

这不幸的笨汉，负罪而愁苦，

这饱经⻛霜的帆船历经磨难，

并不因无尽的明日而受鼓舞;

他所有的失落、沮丧和厌烦，

无论程度、次数和时间⻓短，

他都不抱怨，因志在升天。

三十一

水手在平静的水波中滑行，

他欢唱着，自如地驾着小船，

仿佛他能指挥波浪与海⻛，

摇身一变成为大海的主管;

突然，一场⻛暴毁了这表演，

使他渴望更加静谧的港湾，

充当堡垒将扑面的劲⻛阻拦。

三十二

他将在这欢愉的世界里航行，

这里没有酸楚，他又加些蜜糖，

这世界充满了朋友、荣誉和财富，

傻瓜，他甚至当地球是天堂的闺房。

然而悲哀的伤痛到来，让他明白

这里并无荣耀、安全和钱财;

只有在天上才能保障这一切。

三十三

啊时光，你将世间万物致命摧毁，

为帝王贵胄们披了层遗忘的外衣，

其奢华的纪念碑，人们无从知晓，

甚至名字，若无记录也被人忘掉，

其才华和豪奢无不深埋于尘土，

才情、财富和宫殿皆难逃锈腐;

然而那些名字刻于白石上的人

将流芳百世，当一切成为过往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