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螺岛上的隐士

鹦鹉螺岛上的隐士

那个女继承人在简陋的屋子里过了一冬；

女继承人在简朴的屋子里度过冬天依然存活下来；

她的羊群还在海边高地上吃草。

她的羊群依然在海边吃草。

她儿子是个主教。她的农场主

她儿子是名主教。她的牧场主

是咱们村里的第一任村长；

是我们村子里第一位行政委员；

她如今已经老迈。

她已老态龙钟。

她渴望得到

渴望着

维多利亚女王时代

那种维多利亚女王时代

那种等级森严的清静闲适，

等级森严的幽居，

她收买了

她收买了对岸

所有不堪入目的地方，

所有对岸看不顺眼的地方，

让它们衰颓。

任它去倾颓。

这季节病了——

这季节出了毛病——

我们失去了夏日的百万富翁，

我们丧失了夏天的百万富翁，

他似乎从里昂比恩③货目单上

他仿佛从一个货目单上逃走了。

跃开了。他那九节航速的双桅帆船

他那九英尺长的游艇

被拍卖给了捕龙虾的渔民。

拍卖给了一个捕虾的人。

一种红狐狸斑点布满蓝山④。

秋天的蓝山沾满狐狸皮的红斑点。

而今我们仙人般的

如今我们那仙子般的装饰家

装饰家为了秋日把店铺粉饰得鲜亮，

粉饰好店铺等着秋市开张，

他的渔网上镶满橙黄的软木浮子，

他的渔网挂满橘黄色的浮子，

橙黄的，还有鞋匠的凳子和锥子；

鞋匠的凳子、锥子也是橘色的；

他劳作，却身无分文，

他干活，挣不了钱，

他不如去结婚。

还不如去结婚。

一天黑夜⑤，

一个黑夜，

我的都铎福特车⑥攀爬在山的颅巅⑦，

我的福特车爬上山头，

我望见几辆爱的车子。车灯熄灭，

我注视情人们的车子。灯黑了，

躺在一起，车身紧挨车身，

车子并列着，机身捱着机身，

仿佛坟场叠在城镇上面……

坟场在市镇上空层层排列着。

我的头脑有点异常。

我的脑袋不对头。

一台车中收音机在怨诉着：

一辆车中的无线电在尖叫，

“爱，哦，轻率的爱……”我听到

“爱情，啊，轻率的爱情……”

我染病的魂灵在每个血细胞中啜泣，

我听到每个血细胞中都有恶神在啜泣，

就像我的手卡住了它的喉咙……

仿佛我的手卡住了喉咙……

我自身便是座地狱；

我自己也像是座地狱；

此处空无一人——

这里没有人——

只有臭鼬，在月光下

只有黄鼠狼，在月光下

搜索着一口食物，

寻找一口食物，

它们阔步行进在大街上：

他们在大街上阔步行进；

白条纹，狂乱眼神中的鲜红火光

毛上的白条纹，狂乱的眼神吐出红的火光，

在三一教堂那白垩色、干燥的

在三一教堂

圆柱尖塔下面。

那些白垩色、带横梁的尖顶下面。

我站在我们

我站在我家

后踏板顶部，吸入那浓烈的臭气——

后门的台阶上，吸入浓烈的气味——

一只母臭鼬带着一群幼崽在垃圾桶里大吃大喝。

一只黄鼠狼带着一群小的

它把楔形脑袋插入

一杯酸乳酪，垂下鸵鸟般的尾巴，

舐着废物箱中的食钵，

毫无畏惧。

她把尖尖的脑袋插进

一个酸乳酪杯子，吹下她鸵鸟似的尾巴，

什么也不怕。

注释：

①洛威尔的散文《论〈臭鼬时光〉》：“这首诗献给伊丽莎白·毕肖普，因为重读她的诗为我开启了一条道路，使我得以冲破我的旧模式的束缚。她的节奏、用语、意象和诗节结构似乎都属于一个以后的世纪。《臭鼬时光》模仿了伊丽莎白·毕肖普的《犰狳》（Armadillo）……《臭鼬时光》和《犰狳》都采用短句诗节，开始于飘忽不定的状写，结束于一只孤单的动物。”这首诗的背景设置在卡斯汀（Castine），“缅因州一个衰落中的海边城镇（靠近鹦鹉螺岛）。我从海岛搬到这里”。卡斯汀位于美国缅因州的汉考克县，1955年至1959年，洛威尔在这里度夏。这首诗标志着洛威尔诗风的转变。

②伊丽莎白·毕肖普（Elizabeth Bishop，1911-1979），美国女诗人。1956年获普利策奖。1976年获纽斯塔特国际文学奖。著有《北与南》《一个月寒冷的春天》《旅行问题》《地理III》等。洛威尔于1947年在缅因州结识毕肖普，其诗和人生深受毕肖普影响，两人的友谊持续终生。

③里昂比恩（L.L.Bean），美国著名户外用品品牌，创始于1912 年，以创始人姓名命名。它是美国第三大直销品牌，在美国人的日常生活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户外用品尤其受美国人青睐。

④蓝山（Blue Hill），美国缅因州汉考克县海边城镇，濒临蓝山湾，小镇附近有蓝山。洛威尔《论〈臭鼬时光〉》：“红狐狸斑点”“意在描摹秋日蓝山的锈红色，蓝山是我们住处附近的一座山峦。一天夜里，我看到许多狐狸在路上嬉戏。我想这几个字有着不祥的、反常的暗示。”

⑤洛威尔《论〈臭鼬时光〉》：“这是黑夜。我希望我的读者可以想起十字若望的《灵魂的黑夜》。我笔下的黑夜并不是仁慈的，而是世俗的、清教徒的、非诺斯替教的。一个生存之夜。”十字若望（John of the Cross，1542-1591），西班牙僧侣诗人。

⑥都铎福特车（Tudor Ford），即Tudor Sedan，福特公司于1927年至1931年间生产的“A 型车”（Ford Model A）中的一种。

⑦颅巅（skull），在希伯来语中即各各他（Golgotha），耶路撒冷附近耶稣被钉死的小山，形似颅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