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鱼

惧怕我打字的声音，整个下午

书桌上那只新搬来的

银腹锦鲤，用通红的头

拼命撞击它独处的小小玻璃缸子。

偶尔它也停下，

沉默地注视旁侧缸子里同样被单独喂养的

一只蓝鳍斗鱼。斗鱼苍老，已不问世事，

它敛起蓝色尾焰，长久地栖息在

那株长势很好的绿菊草所营造的阴影里。

那阴影是个错误，当傍晚来临、黑暗加重，

我注意到它会挥舞着翅膀，从它自己的错误中

升上水面，在仅存的光线中

与那只慌乱的锦鲤匆匆对视一眼，

又缓缓降落下去。我不敢把它们

养在一起，那只斗鱼的暴烈感情

被小心地隐藏着，而天真的锦鲤

是不设防的。孤独

是安全的，当我这么做的时候，

命运之手同样在我的脊背缝纫，

让我深知：已不能回去。当我开始写字，

然后删掉，那些被划掉的句子

是永远陨落的星体，而我的眼睛正成为

那只斗鱼的眼睛：不反光、小、

没有感情。一只蓝鳍斗鱼在浓重的阴影中重构往事，

在键盘的敲击声下梦见同类的潮汐。

而敲击键盘的人瞥见对面缸子里那个不能触碰的

人：那只锦鲤，看它在生活中突围、

受伤，又疲惫地停下。他有权保持冷漠，决绝、

安静。他将收起自己全部尖利的

爱与愤怒、然后远远地看着，

永远只是看着，看着，看着。

七秒忘记伤心事，

没有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