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1

我再写一封信给你，

用我没有用过的词。

它还没有诞生，

仿佛星系的旋臂尚未张开。

你给灰烬戴上戒指，

用普通话说，洞穿我。

三分之二的你我他无法比拟。

总有一颗会出现，我的信就要开始，

写信的时候，请你不要在我面前。

写信的时候我会生出三分之一的我。

彗星是脏的雪球，把自己打扫干净，

语无伦次像星星没有多余的副词。

向每个熟悉我的词点点头，

那个平坦的黑点，是我的信。

2

由远及近，转动镜筒和射线

闭上眼睛看到暗处的世界。

从眼睛的洞穴中拽出自己，

像整理孩子衣服的袖子，

机器中吐舌头的口袋。

洪钟仍在成长，进行时的坍塌。

光照亮光的地方，穷人为之命名。

事物没有名字的时候，

漫长的速度是灰烬的光泽。

此刻我只能说：

未出生者伟大如诞生者的父母。

未出生者分离未和生，者是你吗？

谁是父亲谁是母亲，谁公谁私？

语言宛如棍棒相互击打。

华彩宝盖覆遮的由于，落石头的宇宙。

击打我的密码，击打是我的信。

3

在信里我为孩子做了一个宇宙，

它住在两间小小的房子里。

一间开着灯，一间关了灯。

开灯的地方在发芽我们最好别去打扰，

黑暗的屋子里结着果，有人还在出生。

神话在出生，父母是我此刻的语感。

射出的箭消失在目标之中，

神话里的物理藏着另一个神话。

神话里的人有自己的物理学。

没有人是个人他没有眼睛。

坐上航行的船，他要从这间房子

驶向另一间。

他要将信里那一只看不见的鸟，

送回另一只鸟这个观念之中。

信已收悉。

盼请回复。

4

你还是敲响了这座钟，

敲响了有限的比喻。

尘埃躲在云里，

一场无边无际的雨正在凝结。

就要下进观察者的眼睛，

没有人在说话没有人打伞，

没人听见星星牙牙学语，

我们用妈妈比喻爸爸。

闭口音与闭口音亲吻，

第一个事物说出第一句话。

我们的信无声无息，它不知道

自己是一封信。

是的，我们相信得太久。

必需品沉重，无机物布满思想与创造

一块面让事物和事物分离，

一条线在爱人身上起起伏伏，

一个点在空中。空有第二意义。

5

右转，进入一株植物。

待放的花朵中的时间，

在镜子里等待生产。

诞育前的事物没有说明书，

治不了生死的病。

剩下的是唯一的，

唯一一分为二。

生写下死的信。

小小的邮局里字迹模糊的信，

装不下任何一样东西。

春天的蛋里孕育着妈妈，

洞穴中的人在写信。

春天的螺号已经吹响，

漩涡中的人在写信。

春天在左边来临在右边消逝，

春天的空隙里，春天在写信。

6

航行的朋友

已经把药挂在星星的家，

不必再划等分的圆，

粮食没有词语那么多。

词语里的野兽嗅着每一颗稻子，

在重重塔檐上点燃风中的信。

我们把崎岖和奇迹，

挂在风铃寂静的声音上。

你听，你听，你听，

是我们的灯响了

是我们的药响了

是我们的信响了。

航行的朋友，高塔之上万丈光芒，

星星一生的晦暗与通明缀满夜空。

此刻我要求你：

依次照亮——药和信，自己的灯。

7

山坡上的人家打开月亮，

萤火虫被照成黑洞。

仙女座星系正从远方赶来，

手臂上的太阳纷纷升起，

落在永恒的姓名里。

太阳亦是要消失的星辰。

夜幕中的海坐上云端，

发光的反义词飞起又降落

上有了下大得到小左看见右，

反义的世界就要成为整体。

旋转的螺在更深处说话，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对方消失。

谁听到，谁就没有说话，

谁观察，谁就没有见到。

是我在写信，打开了月亮。

8

在东海的岸边喝雪山的水，

海螺端来腥酒，

羊群踏着棉花上岸，

终于来到这里。

盐在清晨退回壳中，

是浪收到了浪花的信。

收信的人啊！

太阳里的邮局天一样蓝，

星星落入大海就像回到家。

要把信上的空白留下，

没被看见的没被听见的，

还在来的路上。

送信的人啊！

不要拆开我的信，

我的信里什么也没有。

9

远道而来的人只有名字，

被叫到一次就消失。

一千双假的眼睛睁着，

像两千个贼打开了房间的灯。

小小的房间住满名字，

它是它的孩子，它和它的原因

它要从名字中突围，去信中，

去信中和每一个比喻辩论，

去信中和每一个事物决斗，

去和事物与比喻的空隙，一起孤独。

谁的信里住满未生者和消失者？

谁在读信时丢失了眼睛？

每个贼都读过这封信，

我不会和他提起任何事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