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的钟表

“妈,我在青海很好,只是我的脚趾被冻烂了,在福建买的皮鞋质量太差……

家里的猪应该很肥了吧?到过年的时候,我就可以吃到它们了”

                                    

                                                 ——摘自大哥17岁时的家书



你肯定在成堆的钟表中

抬起过头:西北的春天多么鲁莽啊……

草仍在无可救药地枯

辣椒一样长长的风

吹过你桌上的店  不断颤抖

“青海产的腿走得慢些”其实

表针被你自己往后调了一周

风渐渐大起来 这些

执意要和空气分家的暴烈者啊

像只老骆驼在沙子上猛跑

而你依然在南方的节气中沉迷

哪怕不刷牙,不斩胡

你的舌头也硬不起来

——话还是那么多 

只有骨节毅然隆起

将十七个刻度搡到体外




又一只沾着动物油的表伸过来

上海货 梅花或者双狮

当然是接 每一个坏死的时间

都是你高兴的时间

春天里的生意 具体可靠

你看 连猪皮鞋都发芽了

脚趾也像一根根雪水溶化

——犀利的融化

男儿 你的心思往上流了吗?

提着风寒的身子来到这里

你把一双好鞋子忘在哪了?

看来你还不开阔

你的胸脯还是只能承担衬衫

“现在几点了,那么黑”

外地口音最终落回自己的耳朵

来自各地的时间也不管你

在桌上乱七八糟地开着




大衣和皮帽来去如常

你这个小个子 太热情了

你认真的表情更可笑

像大人脸上的鼻涕那样可笑

你眼前尽是破碎的壳和内脏

它们死于漫长的和命运对抗的长跑

你摆弄竹子般嫩绿的手

做着小巫师的招魂魔法

其实你比一只手表走得更累

你只是个心酸的手艺人

为大葱、窝头和马肉奔忙

“落肚的粮食竟然藏在衣服里”

那些粮食干硬、珍贵、不可饶恕

在青海的三餐中穿行

你透过针孔的眼神

和野路子的修表方法

常常在日落之后露出破绽

一个少年人的破绽

一个异乡人的破绽




“青海之内无兄弟”

青海之内也没有记忆

秒针停在那些重要的时刻

不肯往前再走一步

秒针的另一面

是福建的盐和猪肉

是烟灰中的母亲和弟弟

你轻轻捻起一个螺丝

遥祝家中六畜兴旺

这些干燥异常的肉

那些湿润的蔬菜

交替想象着你优良的胃

……咳嗽着的火车搬动你的脚

 摇晃 颠倒 失速流离

“看啊,连齿轮都愿朝南转呢”

钟表也有思乡病

它暂时的主人、护理者

从枯萎的节奏中抬起头来

手上机油点点 那条抹布

沾满旧色的眼泪




风沙长久地侵略你的时间表

差点把你拖入成年

但这些不是真正的危险

“只要再见水井 年龄就会荡漾开去”

夜半起舞的石子 毡房中的油烟

撕开你脸上粗壮的毛孔

手上的皮肤渐趋统一

这些  我的哥哥

终究会在南方得到修补

就像一块上海表

总要艰难地跨过时差

不过 分针可比秒针走得慢  

你的嗓门里 青海还会喘气

躺在暖洋洋的时间里

你竟然手足无措

习惯性的 你赶忙拧紧倦怠的发条


2003.5.19
作者
xianhua6680@njub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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