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诗


1

河西走廊那些巨大的家族坐落在往昔中,
世界很旧,仍有长工在历史的背面劳动。
王家三兄弟,仍活在自己的命里,他家的耙
还在月亮上翻晒着灵魂里的财产。

贵族们轮流在血液里值班,
他们那些庞大的朝代已被政治吃进蟋蟀的帐号里,
奏折的钟声还一波波掠过江山消逝在天外。

我只活在自己部分命里,我最不明白的是生,我最不明白的是死!
我有时活到了命的外面,与国家利益活在一起。

2

一个男人应该当官、从军、再穷也娶小老婆
像唐朝人一样生活,并且在坐牢时写唐诗
在死后,在被历史埋葬之后,才专心在泥土里写博客

在唐朝,一个人将万卷书读破,将万里路走完
带着素娥、翠仙和小蛮来到了塞外
他在诗歌中出现、在爱情中出现,比在历史上出现更有种

但是,在去和来之间、在爱和不爱之间那个神秘的原点
仍然有令人心痛的里和外之分、幸福和不幸之分
如果历史不能把它打开,科学对它就更加茫然
那么这个世界,上帝的就归不了上帝,恺撒的绝对归不了恺撒
只有后悔的人能知道其中的秘密,只有往事和逝者重新聚在一起
才能指出其中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3

爪哇国的星芒射向古地图的西端,
历史正被一个巨大的星际指南针调校,
是否只有在作爱时死去,这条命才会走神进入别的空间?
我飘浮在红尘中,看见巨大的地球从头顶缓缓飞向过去。

王二要回家,这命贱的人,这个只能活在自己命里的长工,
要回到他生命的原始基地去,唯一的可能难道只是他女人的阴道?

哎,散漫的人生,活到休时,犹如杂乱的诗章草就――
我看见就那么一刻
人的生和死,如同一个句号朝夜朗国轻轻滚去。

4

河西走廊上的女人仍然呆在她的属相里
他的梦中情人早已穿上西装、叼上万宝路离开了这个国家
唐朝巨大的爪子正在她的屋顶翻阅着诗集

做可爱的女人是你的义务
做不可爱的女人更是你推脱不了的义务

说远点,珍珠和贝壳为什么要分家,难道是为了民主?
蛾、茧、蛹三人行,难道又是为了青春和梦想?

远行的男人将被时间缩小到纸上
如同在唐朝,他骑马离开长安朝历史之外走去
如果是一幅水墨画,他会在去年走进深山拜望一座寺庙
他会看见一株迟开的桃花,并且想起你的脸来

5

古代的美人已然长逝,我命中的情人已然长逝,
她们的碎镜仍在河西走廊的沙丘中幽幽地闪烁。
所有逝去的美人,将要逝去的美人,
都只能在唐诗中露出胸脯、蹄子和口红。

而当宇宙的边际渐渐发黄,古老的帝国趴在海边
   将政治的梦境伸入天外
在人间,只有密码深深地记住了自己,
而当翅膀记住自己是一只飞鸟,想要飞越短暂的生命,
我所生活的世界就会被我对生与死的无知染成黑色。

政府的摩天大楼在一张失传的古地图上开盘,
有人正把行政和司法分开,让历史之眼居中低垂。

但是,我的兄弟,从宪法意义上讲,我只不过是你地盘上的一个古人。

6

雪花从水星上缓缓飘向欧亚大陆交界处,
西伯利亚曾经腾空了世界宽大的后院。
王大和王三在命里往北疾走,再往北,
去改变血统,改变或者加大生与死的成本。

在中国,在南方,春雨会从更辽远处一滴一滴滴往人间,
雨中,我想知道是何许人,把我雨滴一样降入尘世?
我早已不知道,在今天,我是那些雨水中的哪一滴?

当政治犯收敛在暗号里,双手在世上挣着大钱,
当干部坐在碉堡里,胡乱地想着爱和青春,
当狐狸精轻轻走在神秘的公和母的分水岭上,
我有时会看清我是谁,有时却不知我和王氏有何差别!

祖先常在一个亲戚的血液里往外弹烟灰,我因此感到
在生之外的夜空里,有一只眼睛在伊斯兰堡、一只眼睛在额尔古纳


作者
李亚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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