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这样生活

（一）

把大白菜一层一层剥去外叶的人

把茄子和辣椒蒂掰去再过称的人

为了你多收了五分钱而不惜

再买一样蔬菜终于成功抹掉

四毛零钱的人

趁你转身把火腿肠塞进

大衣口袋的人

讨价还价当你妥协却离开的人

买肥肉要你洗净切好并熬油的人

每天你坐在水泥砌的台板后

茭瓜白，莴苣绿，番茄红

土豆有深陷的泥

每天你站在水泥台板后

看高矮胖瘦的人

傲慢而挑剔

被菜刀砍断身子的冬瓜

紧挨着你

它有刺和速朽的决心

而你呢，你那么温和

所有人都是上帝

（二）

你用瓦片替人刨芋头

白色的浆液溅在你眼镜片上

你感到身上薄弱的地方

针扎一样又痒又麻

你只是低着头，褐色的芋头外衣

落满脚背

你杀鸡，你扭着头看着墙壁

鸡在地上不停地扑，舞

后来母亲说，你没有割断喉管

你切开了鸡的后颈

砍刀真沉啊，高高举起

轻飘飘落下

你没有稳，准，狠的刀法

你没有大力气

猪脚在砧板上

刀痕密集

（三）

你知道这个季节没有新鲜青豆

它们是干的菜麦豌用绿色素

泡上一整夜

你知道一件鸡蛋里总能挑出一些

外壳细腻而颜色深的

它们可以分批躺在另外一个篮子里

作为土鸡蛋

对，一次不能拿出太多

应该悄悄对顾客说

等等啊，乡下的亲戚正在

慢慢攒

你知道民工买肉的时候

要如何手疾眼快

把红色的头槽肉和前天卖剩的

塞进袋子底部

如何和他们说笑

引开视线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菜市场这些小伎俩

你都熟悉

但你从不使用它们

（四）

卖鳝鱼的女人刀法娴熟

她总是把尾骨不剔除干净

她把血和水混在塑料袋里

一斤鳝鱼，剖好了再称

还有一斤

他们把狗装在蛇皮袋里

打晕后倒吊起来

（狗一沾地气就能活过来）

喷枪闪着蓝绿色的火焰

围观的人等着新鲜的狗肉

开膛破肚

有时候他们故意把狗扔在地上

看它挣扎，嚎叫

无法气绝

这时你安静地坐在水泥台板后

把卖相差的红萝卜

去皮，切成丝

又细又匀的萝卜丝

躺在白色磁盘里

多么招人喜欢

（五）

如何把十五块钱一斤的鸡

混在二十五块的笼子里卖掉

如何把冰箱里的死鱼

用湿布擦净

一手抓头，一手抓尾

让它做伸展运动

把它的眼珠摁一摁

把它的嘴拢一拢

你不要翻开它那暗红色

带涎的鳃叶

（六）

你曾这样生活

我曾这样生活

像笼子里的鸡

像砧板上的肉

像从筐中逃脱的一颗土豆呵

也曾像新摘的瓜果

沾着露水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