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三章

（一）

就让我回到古浔阳

做一个渔夫也好

我便可在滔滔浔阳江上

遇见一个人

——你知道，一条浩浩江水

曾承载过一叶木兰轻舟

你知道我日日走过的土地下

深埋着兵戈铁马

就在我双目所及的江水之北

如烟的桑田里

仍有人谈那纸上卷中的兵事

八卦阵——

万里长江上的出入与生死

我想知道，那指挥赤壁之战的人

手中的羽扇，是何人所织

他是否还有行书一般稳如泰山的气质

我想看那一座青色的巢湖城

如何围起在碧血残阳的桑落洲上，

许多年后，卫夫人的弟子

正在洲上唤回他的鹅群

他们可曾嘲笑我的布衣跣足？

多么叫人倾心神往

桑落洲，我心中的书生和武生

它们注定沉入流水，

我注定要亲临一场救赎

我一定是见过了一个

无与比肩的人

一定是历过一场谈不尽的战事

不然我何以如此沉痛

在桑落洲沉下去的地方

执意除去冠戴

做一个江南江北的美梦

——

一时成了白衣过江的谋士

一时又成了桃花源里人

（二）

九方江水奔流至此

名“九江”

九水出浔阳，浩浩汤汤（shang）

称“九派”

你不谈古今，何以论“浔阳”

且不说那渔舟唱晚

千古桃花源

只说云横九派

只说英雄的一座城

浔阳楼上醉了多少客

浔阳江上过了多少追梦人

多少相逢与离别

多少人间的烽火与烟火

我多想在琵琶亭赋诗一首

我多想，为了写一首诗

再沦落天涯

请赐我扁舟一叶

出淮水，过荆州

或经信水，抵赣江

我一路沉醉，念着东吴，故乡

我来时，九江是笔下的江山

我去时，江山是梦里的九江

（三）

江水流千古，城中日月长

只是城墙已拆了，我不必攀登，

就目见了流水

但我依然要登上浔阳楼

庾亮楼、德化楼

我想看见更远的，看流水带走的

两千年了，有人身披铠甲从北方来

不知几春秋

筑了一座城

在城中又掘了一口井

“浪动灌婴井，浔阳江上风”

我愿意相信那筑城之人

有一个驻城之梦

然而有谁真正卸下了铠甲

那筑城之人不断筑城又弃城

即便后来有一个姓乔的美女，

在城中郑重摆下她的妆台

周公瑾依然没有按下他喷涌的鲜血

尽管一座山在城南

住下许多佛

浔阳江上依旧金鼓雷动

所以那些城墙拆了又筑

筑了又拆

多少年了，三百里江堤

在浔阳城，

只阻挡流水而不是兵士

这些记载功绩的楼台从酒肆变成了茶肆

浔阳江上已休战

鄱阳湖上举起了“休渔”的小红旗

八百里湖边

卧着我们不尽的鱼米乡

不必问为何烽火熄

只问我们的心是否疲倦

逝者如斯夫

愿城中日月新，人心亦不古

这是一座春日的城

这是一座虚拟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