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原,所有的麦子都是低飞的
班鸠在洋槐上筑巢,也在
意杨上营窝
我就是那个穿开裆裤上树的孩子
爱平原上低矮的油菜花,七七牙,也爱
遍地生长的巴根草
我爱这个城,她给我东也给我东南
给我西,也给我西北
她是豪气干云的,意气风发的,四季分明的
是古老的也是新鲜的,
相对于北京,她是东南的
相对于南京,她是西北的
作为一个离乡十年的诗人,一个漫游者
我更喜欢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同时爱这一座城。她是外在的
也是内在的,是现实的,也是浪漫的
我把她小小的乳名,含在嘴里,轻轻地咬她,念她
用舌头也不够,还得加上牙齿
一座血液里的城,我们向来
都是互相渗透,交织,容纳
久居他乡,我总是
越过北京,天津,河北,山东
有时甚至越过整个江苏省,直接爱这一座城
在她的怀里,我搂她抱她亲她
把她搀在手里
她是我的祖母。细雨的黄昏,她也可能
是我的爱人
把她抱上膝盖,她温顺如一匹猫
如果我躺下,她就是一条夏天之河
狮子一般在无人的夜里跑动
凛冽,陡峭,湍急,月光下
是她,把万赖俱寂的平原
抖出了银子一般的浪花
或许,我可以跟着高粱随便走进哪一座村庄
我不能写出她的名字,醉与不醉
她都是镏金的简体字
云龙湖是一笔,纪念塔是一笔,中山路是笔,海海路是一笔
桂花绽放的晚上,她也是不停律动的繁体
楚王陵是一笔,戏马台是一笔,户部山是一笔,龟山汉墓是一笔
在九里山古战场,牧童如不拾得旧刀枪
哪里算作什么牧童呢
我爱那里的朴树也爱那里的繁花
白云飘过,一棵梧桐开始了婆娑
我就是那正在吹过的风吧
轻轻的……暖暖的……和煦的
在平原的胸膛上
河流弯得越来越像少女
秋天,成熟的稻谷
会替我说出这座城市的芳香
一座血液里的城,我们从未分开过
仿佛两个相互取暖的字
彼此互为对方的横竖撇捺
也就是说,我横竖是她的
她也横竖是我的
她不是我的血管,而是血管的一次跳动
她不是我的心脏,而是心脏的一次骤停
一座澎湃了几千年并将继续澎湃的城
我不敢把她当作故乡,我怕我死在那里
我不敢不把她当作故乡
我怕我死在别的地方都是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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