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人

他在我们中间，笑着

但寂然无声；他挥动双手

一个夜间造访的天使推开窗棂

一个阴影，分开黑暗的罪愆和热情

在屋子中站立——

注视着，但不发一言

那样轻，仿佛一团雾的站立

仿佛幽灵登场，空气

充满轮廓分明的尊严

我不知道他是谁，踩着

清风托举的枝叶；我不知道

他是谁：四周还是原来的场景

注视着，但不发一言

仿佛一次拷问，一场等候

裁决的审判，在午夜的寂静里

用一个名字喊一个人，试探着

道德的高深和灵魂的深浅

——我不知道他是谁

在午夜的寂静里，牛羊下跪

张大了顺从的双眼；黑暗

加深，使他有了现身的可能

黑暗加深，寂静的午夜垒满睡眠

寂静的房间掩埋着鼻息

被子垂落一地，仿佛受人指使

仿佛受到了召唤

有人从十八世纪的火山口出发

独自踏进一片幽暗的黑色森林

赤裸的身子，暂时

丧失了进攻人的意志；赤裸的

灵魂，好似墙上钟摆

在雾中行进：那历历在目的

事实，最终却被证实

不过是一场虚幻

你经历了一场虚幻，但你

也受到了惊骇，在虚幻深处

你曾像落水者一样地挣扎、叫喊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万物

循序而行：你的手，你的脚

还有你渐渐平息的心跳

像一只最原始的野兽，撒着

身子，保持古老的姿势

——而你只关心睡眠的香熟

许多珠宝，深深地

埋在黑暗中，沉睡

镐和钻头够不着

许多花朵，无奈地

忍受着寂寞，像吐露

秘密一样散发出清香

正如日光照亮了孤独的蚂蚁

密而不均的即兴的雨水

必定有一个人，看见了黑暗中的尘埃

必定有一个人，他洞悉

事物的奥秘：无数

牙缝里的幽怨，嘴角边的硝烟

和内心征战犯下的劳瘁

一张张生动的嘴脸，哪怕暂时

隐去了好人与坏人的界限

必定有一个人，他在我们中间

分开黑暗的罪愆和热情

要和我们面对——

黑夜沉寂，正好让他

面对了善恶两者，让睡意

昏沉的我们一无准备

肉体睡着了，灵魂打开了栅栏

另一个世界就这样悄悄来临

让巧言善辩的你

锁紧了舌尖；另一个你于是

睁大了双眼，听凭一个巨灵

把灵魂的烛焰轻轻吹弹

浑浑噩噩地看着，一大堆

骇人的形象，尽管他们来自于

一本读过了的教科书

一本书上写满了你的名字

和你昔日的种种德行

——你积善重重，或者作恶多端

由于一条别无选择的道路

忧心忡忡的你将和他面对，没有

警察，但你比孩童还要听话

一切面孔，干净而平等

勋章和敬礼，将从前胸和手扯下

连同一副人皮囊

一同被抛弃。头顶三尺的地方

于是有了报应：报应和

天性中的恶，分配着手中的惩罚

还有一些邪恶，还没有

受到惩处；正如一些好人会突然扑倒

成为游荡的魂魄

正直人被放逐，有预见者遭解雇

淹没的良田变成玩赏的湖

恶浪汹涌时，他们掏空了堤岸的前胸

他们幻想着天堂，而有人

落进了地狱——这不公平的死亡

犹如一个个悲剧的主题

暗含在一次次逐渐的毁灭中

——一个隐身人站在我们中间

让我们看见

天堂和地狱：那里有不变的幸福

迎接着善者；永远的恶梦专门伺候

恶棍与歹徒

借助于古老的传说，我们把

世界描写得有几分神秘，那或许

正好暗合了世界的本意。一个隐身人

像一名图书管理员，维护着

灵魂与世界的秩序，使我们

对生命不至于太多的灰心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