汛情记

在汛期，雨水成为时间的主角

成为电视新闻上画面的定格

在聚光灯的追逐下，洪峰沿着河流推进

仿佛缓慢滚动的巨石，发出沉默的吼声

在近岸的漩涡里，浪涛捶打天空

撕碎隐秘的云朵，冲开坚固的堤防

大地一阵阵痉挛，人们逃离村庄

在高岗上回望着那群惊恐的牛羊

每年我们都在谈论洪水

谈论云朵的眼泪，雷电的姊妹

它们一次次修正了汛期的情节

仿佛思想结出的芦苇，在浩大的

湖面上摇曳。水鸟正低低盘旋

在水文学的尺度上，俯瞰灾难

向大地蔓延。我们在洪水里

寻找失散的亲人和倾圮的家园

早年的书信依然散发着劫后的

芬芳。爱人！记住这些水底的时光

记住大水中那些温暖而坚定的臂膀

在洪峰的推进中，我们要坚守

那些堤防：泥土、石块和钢筋

浇筑的誓言。约束咆哮的河流

警惕每一寸水位上涨后的散浸

管涌、崩岸，欲望冲击的缺口

仿佛淬沥的黑铁、刚毅的眼睛

两条大堤蜿蜒对称，相互凝眸

风雨中，唯有河床撕裂的声音

我们经年不息修筑的水库

是对汛期洪水的一次次致敬

它们勇于舍弃奔流向海的道路

安于在崇山峻岭中，经受巨石的

层层磨砺。仿佛被囚禁的英雄

人字形闸门缓缓打开，洪水冲出

水库的监护，发出一阵阵怒吼

消能池底板上溅起忿恨的泡沫

两岸的堤防仿佛要被拦腰斩断

此时此刻，如果没有分蓄洪区

我们对汛情的叙述必将再次改写

我注意到洪水里的一根芦苇

它摇曳的姿态堪称完美

昂首、挺胸，低眉、弄眼

生活的悖论集于一身

即使这个世界浪涛汹涌

它也倾心于此时的逻辑

雨水接连下了一个星期

径流的汇集超出历史给定的

设计容积。仿佛巨大的幕布

被撕开，天空也这样忍受着

汛期的肢解。一群又一群

巡堤查险的民工在泥泞中

睁大眼睛，不敢有半点大意

他们就像对待敌人一样

保持着对世界应有的警惕

水文仪、大数据、云计算

我们已经精准地演算出

洪峰的生成、流量、路径

以及江河湖泊上涨的水位

仿佛这个汛期的盛大乐章

数十座水库参与联合调度

闸门启闭开合，堤防严阵以待

风吹战旗猎猎作响

雨打龙骨铮铮闪亮

每一座水库都是强劲的音符

每一条江河都有生命的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