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没有什么神,仅仅
蟒蛇游弋于蓝水之上
起初你在古河的一岸
看到这样一幅狭窄绵长的
蜿蜒景象
一切便发生,
一切便发生,如常。
如常,你寻觅着
命运之陈列地的所在,
于是你在东方的城池立了一个园子
并叫他是好的,是你的
是金色的
而你立了你的生命
用肉做你的灵
用时间保证你的腐朽
用你自己保证自己的孤寂
当这样的你随着希望的河流来到
这许给你的城门脚下
你要摘下无暗喻的树果并吞吃
——并非那果肉
而是其成熟——
此后你汇入人群的洪流
一齐漂浮
此后我们
一同进入我们的伊甸
I
我们年轻的皮肤沾上老旧铁车的油污掩藏无数处瘀伤
我们唯一的影子混进窗外凝固的血迹结成多种庞大的黑夜
我们在我们的头顶与脚底不在我们胸腔的左面
我们渴水我们疲惫我们失落且寂静但我们在我们的伊甸。
伞蜥地,带着腐臭的干燥噩梦;作态、强势地胆小之地
充斥希望与欲望,卑鄙之胜利,所有人为机会抱持机会主义之地
空房间背后充满空房间之地,剧场悲剧弱于剧外悲剧之地,石头抢占石头之地——
我们的青铜神像在高处看着
我们的陶瓷船在水底为了一道桨滑行。
身躯之中,震耳欲聋的骨声驳斥喧闹的城市
无声的呐喊在耳骨之中彻夜响动沸腾干燥云朵
在青色的日子里饮酒,嚼碎自己的乱齿,听迟到的风
对于星星们来说,我们正迅速褪去明亮的油性颜色
我们来到这里,使一个个放纵的故事合理成立
我们的脊背长出抽脓的理想炎症并结成宗教样疤痕
在巷子里巨大秃鹫正分食我们嚼不烂的肠子与坏蛆一齐
让我们的眼珠陷入泥土而肥沃了如此吸取着我们身体的诡异果园:
我们饥饿我们焦虑我们敏感且失神但我们在我们的伊甸。
裸鼹地,巨鼠地,灰蛛地,蚰蜒地
宽阔同时狭窄之地,富裕同时贫穷之地,伟大同时卑鄙之地
不断咬合的铜线与铜线之地,夜景夜夜相同之地,乞讨者睡于地下道口之地——
利维坦与路西法相对
野狗撕咬着的野狗撕咬着恶魔撕咬着的恶魔
占领广告牌并宣扬苍蝇王的教条
如此的地方,我们的伊甸——
你将它立在海边,你将它立在东面。
反宗教的你在高楼大厦之间叫着你的拯救者:
玛门、玛门、玛门——
你是不会失去乐园的,因为从来也没有什么神。
死虎地、假凤地、一些犀牛曾经漫步过的无碑墓地
开阔的平原夹在两条大河中间
比峰顶还要高的平原夹在两条大河中间
无木的森林、无土的农田、无果的废园——
你在这里什么都不是、但这里在你便是一切——
常有焦虑在夜里用牛虻的口器吻开你的脖颈并吞吃你的苦血
梦外,你总是与陌生的男子在街道的两端暂时见面与分别。
一些天气发生在短途旅程之中,告诉你这里不是只有你的日程
啊,疲倦,他躺在你的床上替你歇息你的日日夜夜
你用废调说话,用混乱旋律告解,你抚摸你的脏日历,你的手指流干净的纯粹汗液,
我们在不停歇的工作中吞吃食料像一匹永远围着石磨狂奔的矮驴
我们的胃袋满满地盛着嗡嗡作响的沉重胃蝇,如死尸一般发涨的腹中积攒着潮湿的劣质春秋
我们的手中有盲目的第三只眼,四处搜寻着比物质更低贱的灵魂
我们忘记我们于是我们设下陷阱捕捉我们自己,忘记了我们的我们忘记了我们是我们自己的猎人。
我们用编号代替姓名,在简历中填入简化的人生
每一天只需要做同样的二十个动作,在加载圈中循环着逐渐失落
为求得一丝安慰在怪物塔罗牌中寻求炼金术般的唯物主义
接听自己的电话而成为代表自己灵魂发言的灵媒
我们是生活在海市蜃楼中的一块浮肉,一种菌群与腐败本身,
我们是脆弱的死欲,是被拔出交合处的铆钉,是丧失了的功能
我们是心理病,
且在黑门背后等待着另一位心理病人——
在这座腥膻的城市我们细数自己犯下的漂亮罪恶,传递恶臭呼吸
给母亲打电话但接通时只是对着皱褶床褥静静遮掩抽泣之声
同夜在汁水四溢的混乱夜场放纵野性以收敛野心,并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回去
对于从没飞去天堂的你,你的救赎总是只在东边,只在长时间工作的背面
而当你问那些没有翅膀的死青铜神像他们会告诉你人间在所有世界的最下界
于是又到了白天
那些欢闹着的孩子越过斑马线,把牛奶掉在地上并无意识地追逐明日,
假扮游戏中的每一句在你听来都是“马孔多没在下雨”
这使你拐入街角成为一个交角与三条线中生活着的人物
这分层的宇宙中我们都在最下界
我们的头与身体与脚的位置都在最下、最下界
野草一般哭号着上一个春天,上一个最下界。
爱意用作隐藏以免使人察觉恶心像翻腾了十日的沸粥
他们与他们只是藏在在人群的上面默默牵手并投喂青花椒于舌尖与喉头
在楼梯间的最暗处我们的影子与影子做爱;在铁门外
我们在回忆中回忆回忆中的回忆
盲目地漫步于废园,我们在最下界下的最下界。
所以等待半个月去看一场电影,看另一些人的生命,看一些虚幻的意义
幻想自己不在身体之中而在身体的上面且正在上升
节假日里找一座小酒馆同认识的人一齐分食过去
七岁、九岁、十二岁、十六岁以及初恋
有时他们会吃你的脚趾而你吃他们的肋
你们的心脏总是只留给心之主本人。
信息垃圾堆填之地、人工智慧之地、科学幻想之地
夜里的萤光幕夺走睡眠之地、循环播放金钱与金钱的噪声歌之地
鸟儿死于高墙之地、塑料永恒之地、缺少彩虹的美梦之地
在这里我们于电动游戏中游戏电动游戏
在这里我们在短影片中实现种群的存续
并一同杀死纸质媒体
我们永远寻找捷径并失望地走入断头巷哭每一道石头墙
在我们的头上总是玻璃迷宫折射填满了虚无主义的混沌天空
学会去讨好,去假微笑,说一些人人都说的言语,从皮肤中挤出最后一点本性
搅动猪舌来谄媚、违心、捡伟大者从指缝间漏下的渣子、谢恩并退场
躲在阴暗的地方吞食五分钟的满足与更久的饥渴
在心中重复自己要比这更多的谎言
等待苦瓜转红变成癞葡萄,等待甜味,等待下一个日子的来临
等待皮肉从嫩幼开始的变奏等待着痴呆的老朽与拯救
你只是追寻着街灯,你只是鮟鱇鱼的食粮或一只夜蛾向着假曙光
你只是秋天的螳螂
渴望夺取又一个春天。
在接待大厅里不断收到拒绝的信封,你不属于这里却又只属于这里
你并非降生于此未受到邀请不能参加这场闪亮的彻夜狂欢,
你没有受到蛇的诱惑吃过甜美的智慧之果不能被逐出这可怕的他人之乐
你在长凳上等待,在地面吞食蚯蚓,在地底安眠
在墓碑与墓碑之间伊甸是一座拥挤的墓园
你正死去,童年时你曾处决的两百个忠诚的锡兵正驾着棉花糖来攻打此城
在白天与白天之中你安睡如襁褓中的婴儿
这是最后一日,饮用最后一朵云:
你劳累你浪费你彷徨不知所措你在你的伊甸
你不再是理想的青年,你沉睡在两千岁的废园。
II
锻打污秽的昨日合金
嚼作伪善道德的词典
飞鱼在岸上自相残杀
梦想之宗教谋害乳牙
葡萄干在阳光下失水
提出斯芬克斯谜语的错误解答
长出一张塘虱的脸
把自己踩在自己脚下
攀爬雨丝共组的绳梯并在一半落地
叩拜坟墓中的幸福
接饮无神所生的圣子之血
嘬食痛苦露
潜入发展中河流
为一切不合理辩护
支援一场不相关的遥远战争
支援别人的意识与热
平庸并中庸地快乐
听掺水的烈性摇滚
领掺水的工资
只保留夜晚
并把自己献给朝日
在酸奶中不断胃痛
一眨眼便来到铁做的四月
用历史镊子清除寄生虫一般的感觉
麻木地晃过在餐盘上留下划痕的粗糙海绵
制造憎恨与激情的半个梦
在鼻子上穿数个孔
用资本饮料送服孤独症
寄送无受体的明亮爱情
躲避伟大诗歌
舔舐太阳
吞吃一阵公园的蛙声
习惯走在身份的新鞋
抨击晚风
接受并反对并接受别人的小小怜悯
在阴暗街道中的同志酒吧喝无酒精饮品
大声对别人陈述自己的性癖
突如其来地死
紧接着突如其来地死第二次
若还活着就游荡于高级餐厅周边
看一些分叉的舌头喝血做的红酒
被无数玻璃隔限在环形街口
在一团棉花中寻求安慰
用已无墨的笔写下讽刺诗
接受无数次失败的稿纸
呈现越来越少的价值
顶着中毒的头颅寻找不适任的工作
同时寻找不适合的自我以自由
缺水的龙头嚎叫着上个时代的回声
你乘车乘失落乘风乘你的干渴
一滴暖泪在这里不意味着什么
你离开此地却留下你
另一种人生之中
你离开你却留在此地
这是两千年后的伊甸园
填埋着垃圾直到永远
这谎言还要再流传千年
III
沙漠的中央一棵死去的老木正燃烧着
正燃烧着的一棵死去的老木在沙漠中央
沙漠中央燃烧的一棵老木正在死去
死去的一棵老木正在沙漠中央燃烧
河流不见踪影这里没有黄金与玛瑙
珍珠仅在天的上方滚动
制造闪电而没有雷声
制造火而没有雨水
灰暗的天空之下
沙漠的中央一棵死去的老木正燃烧着
正燃烧着的一棵死去的老木在沙漠中央
沙漠中央燃烧的一棵老木正在死去
死去的一棵老木正在沙漠中央燃烧
淘金的男人们向地底去挖掘
只是在流沙之中埋葬了自己与假象
淘金的男人们向天上去挖掘
只是开凿了大洞在自己的胸膛
在他们的胸中
沙漠的中央一棵死去的老木正燃烧着
正燃烧着的一棵死去的老木在沙漠中央
沙漠中央燃烧的一棵老木正在死去
死去的一棵老木正在沙漠中央燃烧
渴水的腐骆驼
远古的茜草纸
死尸正分娩的奇迹救世主
都是短暂的
在这里只有一件事长久
沙漠的中央一棵死去的老木正燃烧着
正燃烧着的一棵死去的老木在沙漠中央
沙漠中央燃烧的一棵老木正在死去
死去的一棵老木正在沙漠中央燃烧
旋风卷起海岸线
红雨降落
一片孤独的裸露碳色
吞吃最后的果实
在雨中
沙漠的中央一棵死去的老木正燃烧着
正燃烧着的一棵死去的老木在沙漠中央
沙漠中央燃烧的一棵老木正在死去
死去的一棵老木正在沙漠中央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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