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铜车马叙事

秋天，手握三角形的刀片

从沸点不足的西伯利亚海吹来

大宛国，四十万匹宝马

长鬃带起风，渗出血，散成云烟

秋天在少年的眼神中

长出白发

那风慢慢在耳垂边冷却

绿眉上，一把飞灰

透红的模具烧成

一万张不朽的青春之脸

淬火时刻

只把一颗心跳扔进火海

没有抢到心跳的将不会复活

没有抢到心跳的将只剩躯壳

然后，火焰前锋

在固体与气体转换的过渡带里

厮杀、殉难

成为屑屑落落的灰烬

万中取一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

全部帝国往事，全部真相

每一叶都络着相似的掌纹

北方，把沃野千里留给马匹

把荒城冷月的

一座孤坟留给少年

你应该再早一些死去，十九岁死去

莫家待嫁的小女

也应该在那个月光堂堂的夜晚

投湖自尽

帝国的最后一代人

必须自身裁夺自身的命运

在古凉州，大汉雷台

劲风吹裂眼珠，飞马嘶鸣

雪蹄踏燕，我看见一个少年

紧拽缰绳，生怕一松手

就穿过雷电的缝隙

在一扇时空之门里腾挪躲闪

我看见他遒劲的肱骨和腰肌

黑发乌漆，刀光闪亮的牙齿

在帝国的叙事中

万中选一的美丽肉身

灰飞烟灭

从此只剩四十万匹良驹

低头吃草

注：在武威（古称凉州）雷台汉墓出土铜车马仪仗，包括武士俑十七件，奴婢俑二十八件，车十四辆，牛车一件，马三十九匹，共计九十九件。尤以“马踏飞燕"闻名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