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地之秋

野鸽子在飞翔。

它们不属于任何人；广阔的天地

豢养它们；整个世界

莫若

一间只属于自己的鸽舍。

它们用翅膀上的落羽

——喂养天空：天空生出云朵；

它们双爪锄地：画出一个潦草的窝。

此外，它们习已四海为家，在

每一处短暂生活的地方

留下珍贵的蛋。

那片野地，入了秋。

途经那片野地时，我见到风在劳作

运用我视所不见的，灵巧的千千手

于我身前，将野生的豆荚剥裂

黑豆籽，恰如其分落在我足下

使得我，不得不，腾让出

这方寸之地之上——

如落潮般退却的脚步。

在我走后，野鸽子一定

准时回来过。

它踩着干枯的草丛

回到豆藤下熟悉的窝

一定也发现豆荚都空了

或有些许不安，因那亲眼所见

日渐饱满起来的可口的食物

是忽然就——集体消失了的。

待它四下察看，发现枯草缝间

油星闪闪——

是那些豆籽

乌亮的；

它的心遂渐渐安定

一屁股坐下来——

草窝，竟是那样的柔软。

我离开那里。已经走了很远也很久

回到城市里独居，又去过家乡揽胜

在任何地方停留都不长

在哪张床上睡都不沉实

隐隐感觉身体出现问题，我的后脑勺

一定是

发育出了

第二双眼（？）

一双自己摸不着、别人也看不到的

千里眼，擅用幻术，一直遥望着

所有的来路——

哦，那片野地——

枯萎的，野地上，隐秘的，豆藤间，

常有野鸽子出没；

那一对刚出生的小鸽子！通体软嫩，

我看到——

它们如何学会发声，把

另一个世界的语话体系

悄声搬进这个世界；

我维持着热心，远距离观照，直到

我见到

它们能立起来，随后，

都会飞了，

最后，都飞走了——

此念间，极有妙趣可言，

仿佛多出来的东西，悄悄在变少；

无数新芽从贫瘠的土壤中吸收好梦

也吸取一些自然界的教训

那个地方依旧人迹罕至，我看见——

新生的豆藤在自我的领地上，

浩浩荡荡地春游

像，许多新生的蛇；

像那些悄悄少掉的东西，又被它们自己

召唤回来。

我看到——

开出

串串紫花，在一个风和日丽

蝶飞蜂舞的时刻

花，被风  摇动

被蝶影  吻过

也被频繁来去的蜂  撞身取粉

而我坦诚，再无可能

参与其中——

那一片，宛如婚礼或油画般的

浪漫时刻

ANZO 2024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