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中国（之三）

四只大象

托起大地，下面是

一只印度神龟

相传，埃及女神在尼罗河驭狮而行

用八条手臂托举起土地

而我，脚下面的

莾莾苍苍、无边无际的疆土啊

底下什么都没有

只有上方，高高的穹庐

笼盖着我的四野，像

凌空一只大碗，扣住一个无边的

凝固的湖

风，从脚下的这个天边儿

贴着地，平行地刮到另一个天边儿

一点儿阻隔也没有啊，大平原

不知道

需要用多少头牛，多少年多少代

才能把原野耙得这样平整

土壤细腻得

像篩过的面粉，甚至

连一块石头也找不到啊

大平原，平坦得令人发愁

连隔壁的邻居家也无法眺望

黄昏的村子里，传来

母亲们拉长声音的呼唤

炊烟，活泼地宣布着香味儿

火烧云点燃了半个天空

豆油灯依着土坯和茅草讲述往事

木窗棱把斑驳的棋格

和麻花被面儿的凄惨图案

投映在史书上

墨绿的松枝上，挑着

松软的白云

车轱辘菜，像晒太阳的老人

悠扬地仰卧在路旁

北方，蹲在马架子里

抽着蛤蟆烟的北方，在早春的

土地上弯着腰，挽着苣麻菜筐的北方

兜着满襟鲜花瓜果

像女人一样傻笑

因为有了招待客人的礼物

而显得格外兴奋的北方

多么乏味的日子，大平原

真是一个平庸的秀才

拖着油腻腻的长衫

四平八稳地在后院踱步

懒洋洋的河水

慢吞吞地环绕着村庄

没有边儿的地平线，以最好的脾气

谦让地退向天的尽头

浓荫覆盖的下午，因为苍蝇

嗡嗡乱叫

而拥有更加漫长的时光

这就是富饶，无聊得像

因缺少疼痛而不呻不吟的躯体

这就是膏脂，油腻得

像盛满了水液而不叫喊的满满的河床

幸福而平静的日子们啊

从来都被视而不见

正如，我们在高山上看不见高山

在平原上望不见平原

只有神，才配每天把脸向下俯瞰

在没有知觉的抚摸中赞美你

只有凝视才能创造美人

看，那肌肤一样滑腻的女子

挽着绿色轻纱，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