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朋友

黑狗鹤鹤和鸭子嘎嘎从小一起长大

它们一起散步 相互追逐

都喜欢在澡盆里 折腾出

惊人的浪花

一个汪汪地叫着嘎嘎的名字

一个嘎嘎地喊着鹤鹤的名字

每天一睁眼

就看到了彼此

一到吃饭时间就变得不老实

嘎嘎吃着碗里的鸭饲料

时不时要去啄几口鹤鹤的狗粮

鹤鹤经常任由嘎嘎欺负

大狗有大狗的风范，虽然但是

——看起来确实有点窝囊啊！

夏天里，鹤鹤热得不想动

嘎嘎总担心它 会不会是死了呢

就去啄它的尾巴和头顶

鹤鹤感到实在是太烦了才“活”了动了

咬着嘎嘎的鸭脑袋和长脖子。但

并非真的咬，鼻孔里假意地喷出

粗野的喘息。它们就那样

亲热了一时半会儿，也都感觉热了

狗嘴便松开了鸭脖子，嘎嘎摇摇

晃晃，屁股颠颠，跑到窗帘布那里

擦掉身上的口水

它们在那里玩耍——每天

鸭飞狗跳地生活，使我妈感觉它们很烦

我却要鼓励她，从中体会小动物的乐趣：

它们滚到沙发上又滚到阳台

从电视机柜那边起跑，滑刹在餐桌下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鹤鹤又一次咬着嘎嘎的脑壳，嘎嘎发出

又乐又怕的声音，像是在故意挑衅：

“你咬呀！你敢真咬下去你就死定了！”

“嘎…嘎！咬疼我了，再用力你就

——永远地失去我了！嘎！”

鹤鹤的嘴里含着嘎嘎的头

像在舔一根

根本不用担心会融化掉的冰棍。

我因此证明，它们是最好朋友的关系。

想象一个场景：未来某一天，

鸭子突然死掉，狗悻悻然跟着我

去园子里埋它，伤心地帮忙刨土，

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来来回回地看我

又看着坑里死掉的鸭，简直——

不能接受，也不敢相信——

最佳损友竟会死亡，会不再叫，

会失去体温，会不再抢吃狗粮，

——那条柔软又昂扬的脖子

不再发出嘎、嘎、嘎

又像地雷又像甜枣般的声音

唉，这样的想象足够残忍。

但事实是：鹤鹤死在了嘎嘎之前。

我相信你们都好奇，鸭子的表现——

它一开始，确实表现出骤然的

因坠入孤独而产生的狂燥。

因为它所熟悉的、温热的舌头

和尖利的、却并不伤人的犬齿

突然间不复再来落到它的身上。

洗澡的时候，总是把自己

久久地淹在水下。

最后，呛到喉管，发出了变形的声音：

不太像鸭叫，有点像

我听到过的狗的泣声。

洗完澡之后，我用一条旧毛巾

把它包裹起来，抱在怀里出去走走。

它终于把长长的脖子垂下来，

靠着我的肩膀，安静安静地

睡着了。

ANZO 20230816-0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