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十二个月的马

一月二月，我遇见

草原上伫立已久的马

嗑开湖畔银子的月光

准备饮水食盐的马

以及操琴的手上

被落雪再度击中锁骨的马

三月负重而行的马，远去的马

我终日徘徊，手拿帽子

唯一碰见的马

甚至隔着四月五月，彼此相爱的马

在运送季节的途中相遇

碰碰鼻子和前额

并且嘴唇开花的马

以及驮来布匹和茶叶

在六月槐树下，稍立片刻的马

七月八月

引领少女们手提落花的灯盏

寻找婴儿和果实的马

卧在山腰上，又陆续转过头来的马

甚至一次次走遍自己的马

还有九月十月

丰收后的大火堆

反复映照过的马

一捆干草上跳舞，臀部温暖的马

并且秋天到来，一切难忘的马

甚至十一月份，痛苦一刀砍下

尾巴和日子齐齐变短了的马

漆黑的门板一样

漂泊到长夜尽头

苦苦支撑东方和黎明的马

站在四个方向，迎风流泪的马

以及十二月底，皮毛仅存的马

最后的马，民间的马

也是盲艺人和格萨尔王的马

好像一部失传已久的歌集

现在一起来到我家对面

寺院的墙下

而我呀，我是一年十二个月的马

终身秘而不宣的一肚子苦水

或者阳光里，一个兴高采烈的笨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