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的一口锅（1/2）每到再次做饭时锅又生锈了

· 1 · 每到再次做饭时锅又生锈了 ·

学习那些懒惰的人，此刻，

正在学习那些懒惰却不甘饿肚子的人，

学习他们，牢牢握住掌勺的权利

学习这些在偶然间悟了道——

懂得把繁琐化作简单的奥妙，

把私人口味保留给自己的人。

我因此心动，决定自己做饭，改善生活。

厨房有点乱，还很小。洗几样菜和肉

水珠飞溅，在在处处。挥动起

久久不曾沾水的

那块干硬的抹布。

一口锅中的宇宙，它可以由这些物质组成：

辣椒、土豆，一根完整的紫色茄子，以及

猪或鸡、鸭、牛、羊，这些禽兽们的

肉骨头……

我们的锅，仿佛一口口深井，永远填不满，

话说到了这里，还可以想到一个难填的词：

欲壑。

撒各种细细碎碎的香料，你仔细听：

一场小型流星雨，细细碎碎陨落声。

加水，开火，盖上锅盖。

又掀开锅盖，将一匙干燥的盐

白白净净地撒下去。如果嗜甜，那么

加一把糖吧，它们也是白白净净的……

活在当下。吃着当代食粮的人，

不敢当面对自己承认——

手机拍照晒圈、边煲剧边吃是坏习惯。

但若手边还有一碗热蛋汤或一杯白酒，

则会使用餐更愉悦。

热蛋汤或酒，时而有，时而不常有，

该痛快的时刻，不奏哀歌。

痛苦的是洗碗。更痛苦的是钢丝球，

它每次都要对抗一口烧煳了底的锅，

使自身一次次磨损直到溃散，旋即被一个

从包装袋里取出来的新钢丝球，替代。

最痛苦的莫过于你或我：

每到再次做饭时，都发现这口锅生出了

黄黄褐褐、浩浩荡荡的新铁锈。

仿佛一种顽固的菌癍——

铁锈，早已无药可救。

直到你擦亮了这口漆黑的铁锅。

在这个被灯火照亮的漆黑夜里，

像擦拭着一个反复热烈又反复冷寂的

小宇宙——它几乎可以容纳

世间环环相扣的万物，却擦不出

一股灰蓝色烟雾，雾里走出一个

来许你实现三千心愿的神。

所以，

不烧菜的时候，它也可以被高高悬挂起，

或摆在那里，收纳着碗筷、零食，或者

已经开始发出嫩芽的姜、蒜和土豆，

成为盆栽，悄悄地滋养室内的风景。

而这个小宇宙，终究是一口反复生锈的铁锅

——如果，当我庆幸吃饭使我证明我活着

——那么，我也要为这口锅庆幸

——生锈，正在证明这口锅，也活着。

——生锈，是这口锅活着的铁证！

Anzo 2022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