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辞的代价

别和我讨论修辞，陌生人。

修辞已死，它被溺死在井里。

别去看它，别去看它，别去看它……

我恳求你。

请信任我，别去看它！

你去河里取水的时候，倘若听见

河底水草交谈的声音和鱼的梦话，

请速速离开:那是修辞的阴魂的碎片。

你把桶扔进水里，嗬！那飞溅的旋转的

再也不是水滴，而是

光线和回忆构成的

成千上万粒邪恶珍珠。

一桶水。你把它提回家去。

一路上颠颠簸簸，踉踉跄跄。

你的水桶里格外欢闹:

比喻和拟人相互追逐着对方的尾巴；

他们叫嚣着，

他们要求你把他们倒进一个排比句，

他们催促你赶快到家，趁着无人发觉，

他们诱惑你一口气把他们喝光；

他们猜透了你的心，得意地吐出一串串

泡泡似的大笑。

海水，湖水，雨水，井水和河水，

这世界上所有的水都是相通的，就像

这世界上所有的悲伤都能用简单的

三两行诗句来勾连。

修辞死了。它溶解在水里，变成诅咒和祝福，

流淌在无形的血管里，等待被摄取。

“喝下这水吧！”桶里一个声音。幽幽的。

“喝下我，

喝下就会拥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假如你忘记了我的告诫，

像夏娃那般偷吃了文学伊甸园里的苹果；

假如你不怕被梦境和幻觉吞噬，哦，

假如你真的饮了那水，

我究竟是该羡慕你还是该可怜你啊，

陌生人?——你的确会

拥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除此以外你还会获得

敏感的神经末梢和

用词语、句子编织万物的神力。

代价是什么呢？

——你要折磨自己的灵魂，

然后终生与绝望、痛苦为伍。

为什么？

因为你成为了一个诗人。